深切懷念張德華神父 (六)

陳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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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洛杉磯

1994 年我到了洛杉磯,家長蘇達義神父把他的房間讓給我住,他自己則睡在過道上,他是個好家長,我很感恩。

有兩位修女陪著我去好萊塢、大峽谷、公園……我呀,真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鬧出許多笑話。我們去大峽谷,我的褲子不合身,太緊,哢嚓一聲,褲子後面裂了個大口子。修女趕緊用衣服繫在我腰上,把褲子裂開的地方遮蓋上。在大峽谷,修女們一直在操著我的心,怕我使勁探頭看,鬧不好掉下去。我們去好萊塢看唱歌、跳舞,舞臺上的女人露著大白腿,我心裡不太喜歡,心裡想這是什麼鬼地方?!看不下去呀!我們坐小火車,我說這火車不一樣啊!修女說這火車不是現代的,是舊年代的。

我口渴想喝水,蘇神父給我牛奶喝,我說還是喝水吧,牛奶很貴。蘇神父說牛奶比水還便宜。我們坐觀光大馬車,我說“這麼多馬車是幹什麼的?”蘇神父開玩笑說這是為慶賀你終於來到美國!他們請我吃飯,吃自助餐,當時有許多神父和教友。我一下場就裝了兩大盤,有溫哥華大蟹腿啥的。蘇神父說不要一下子拿這麼多,還有更好吃的在後面呢。我吃兩碗冰淇淋,蘇神父一見,哎呀,不要吃那麼多冰淇淋,那是飯後吃的,後面好吃的你就吃不下了!真可笑,那時我什麼都不懂,見什麼都好吃。唉!盡是笑話。

在洛杉磯我待了挺長時間,接下來準備飛去紐約。

紐約生活

到了紐約,移民局又給了我半年簽證續簽。當時我絕對患有怕中國員警的後遺症,在紐約看到警車就害怕,一見員警拔腿就跑。每天吃好早飯,蘇神父就帶著我到處走動,希望我儘早腦子清醒,思想解放。我在曼哈頓聯合國附近草坪上打滾,大聲喊著:“我解放了!我自由了!不要怕!”在曼哈頓下城南碼頭,看到人家敲鑼打鼓,咚咚嗆,咚咚嗆,蘇神父說:“這是他們迎接你去自由女神,給你敲鑼,給你打鼓,你聽聽,你看看,你也蹦,你也跳。”哈哈哈,我知道人家是別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蘇神父日夜陪伴著我,開導我,這些事我說兩天兩夜也說不完。

一九九四年五月我被任命為紐約中華聖母堂副本堂,協助本堂宋稚青神父管理教堂教務。我開始出去傳教了。那時修會給我的零花錢每個月是$25 美元,為了儘量節省少花錢,我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我的雙腳和自行車。我騎自行車探訪教友,最遠的地方騎到長島和史登頓島。花錢的交通工具就是地鐵和巴士,我當時感覺紐約地鐵是世界上最長的,最複雜的地鐵,東南西北我常常弄不清,英文也不會。有一次在地鐵站我要買月票,我說中文,人家聽不懂,我就放慢我的中文速度,人家當然還是聽不懂。這時正好有個中國人過來幫我翻譯才買上月票。我想去曼哈頓,不知道地鐵哪個方向開往曼哈頓的,我就用手指一下方向問老外說:“賣餛飩?”人家竟然也聽懂了,說:“Yes,Yes,Manhattan.”還有一次,我迷路了,不知道怎麼回家。我就找員警,員警問我住哪裡,我說:“住 one way。”哈哈,那是我們街道的單行道指示牌,我以為那是我住的街道名。後來我從包裡掏出我住的地址,員警就開車送我回家了。

有一天,地鐵站下車時,我把背包遺忘在紐約七號地鐵的座位上。車廂門已關上,輪子開始啟動,我的背包裡有聖體和聖油呀,怎麼辦?天主聖神立刻給我智慧,我趕緊記下車廂號碼,然後乘坐下一班地鐵一直追到曼哈頓四十二街終點站,在失物招領處找回了我的背包。感謝天主呀!不然後果真不敢想像!真害怕聖體、聖油被人糟蹋了。從那以後,我就把聖體、聖油放在小包裡,掛在脖子上,揣在懷裡。

八十多歲時我患有前列腺炎,小便是個頭疼的事。紐約地鐵站很難找到廁所。有一次尿急了,心裡想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呀!我就躲在一個角落解決,結果被員警逮著,我趕緊從背包中掏出白大衣和神父的領帶跟員警說:“I am a father。”感謝天主,員警放過了我。有了這次教訓,以後我就帶個大杯子,實在尿急了,就躲在一個角落用杯子解決。

我患有白內障、青光眼,視力不好,乘坐地鐵不知摔了多少次,摔得我鼻青臉腫,有時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我真害怕被家長發現,不讓我外出傳教,常常要遮掩住這些受傷的地方。還好我勞改過,骨頭硬,沒摔斷過骨頭。

記得在洛杉磯時有一位越南的老修女問我:“張神父將來您準備做什麼?”我說:“辦教育。”“辦什麼教育?”“傳教。”

在紐約,我每天忙碌著看教友、看老人、看病人、看殘廢人,不管是颳風下雨,還是下雪,都阻止不了我傳教的熱情。我要把過去三四十年的時光彌補回來!我出外傳教時儘量不給教友添麻煩,儘量不在教友家吃飯,自己每天帶上乾糧和水,東奔西跑。慢慢的,從前最複雜的紐約地鐵,我閉上眼睛都知道東南西北,我成了紐約的“地鐵王”,去哪兒都難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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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會生活

在修會生活裡,我盡力立好榜樣給年青的會士。我負責打鐘,每天早起,叫醒他們準時晨禱。神父、修士們破舊的衣服,我就撿來穿。那些放久了、不是很新鮮的麵包,就是我外出傳教的午餐。

跟兄弟們住在一起,也有許多美好的回憶。記得住小白房時,李修士剛學開車,我們要去法拉盛聖邁克教堂,十幾分鐘的路程,他開好久好久,把我開得要睡著了。我問:“怎麼這麼遠?”他說:“帶您遊逛,帶您轉圈看一看。”我哈哈笑起來,知道他迷路了。我們去華盛頓,曾修士也開錯路了,他說:“快到了,一會兒買燒雞給您吃。”車開了七個小時,我問:“燒雞呢?”我竟惦記著吃燒雞,也不困了。

當時我們住在小白房,人多房子少,一間屋子住四個人。慢慢,慢慢地,房多了,人越來越少了。車多,人少了,現在有四五輛車吧,沒幾個人了,他們都離開修會了。

記得到紐約才幾個月時間,我曾三次要求蘇神父讓我回中國。我看不慣美國教會世俗化。在中國大陸,主教、神父、修士、修女受苦受難。可是他們一到美國好像就都變了。我說:“在美國救不了靈魂,回中國我心裡平安,回去勞改就勞改吧,我能救靈魂。”蘇神父說:“不要走,聽命!”我說:“好,我聽命!”背十字架吧!

天主愛我,所以磨難我,好像玫瑰花是有刺的,叫我難過,叫我受苦,受打擊,受人看不起,多大的精神折磨!不受磨,不成佛!天國以強者奪之,必須受苦呀!這一生我真感謝天主、聖母、聖神指引著我走過風風雨雨,一切都是天主保佑我,聖母娘保佑我,歸功於天主和聖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