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擇了更好的一分

Natalia Fu

十一月煉靈月,我們夫婦一如往年,隨同神父、教友前往天堂門墓園,追思已亡並為煉靈祈禱。在這深秋時節,陣陣秋風吹起,楓葉七零八落,觸景生情,想起了剛剛回歸父家的鄧神父,無限感傷,不甚唏噓…。

十二年前,我們夫婦及修女,隨著何神父一起飛往奧勒岡 (Oregon) 州的波特蘭 (Portland) 城,為的是參加耀漢會修士,在當地越南教堂,榮升執事的典禮。當時到機場接機的,就是這位何神父的同鄉好友-聖本篤修會的鄧神父,我們似乎一見如故,上了鄧神父的車後,他一路娓娓道來,不多時,我們一行人彷彿來到了世外桃源-天使山修道院和神學院 (Mount Angel Abbey and Seminary) 。在修院做客的幾天期間,他一邊帶著我們遊山玩水,一邊和我們分享了他的信仰和祈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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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淪陷時,鄧神父還是越南地下神學院的初學生,一位警察逮捕了他,使他身入囹圄。在監獄中受盡屈辱和磨難之後,他加入了難民潮,擠身在一艘擁擠破舊不堪的小船上,漂洋怒濤。(據他說:大多數的難民不是葬身魚腹,就是被海盜殺害。) 當他在大海中載沈載浮,終被巡邏船救起時,他用牢記心中僅有的一句英文,不斷重複地說:Political Refugee (政治難民) ,請求他們不要將他遣返。那時的他,也僅僅不過是 20 上下的青年而已,卻毅然決然地離開親人,隻身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投奔自由,這麼大的勇氣和毅力,完全來自於對天主的信仰和不斷的祈禱。他在菲律賓的難民營,巧遇一位天使山修道院的會士,透過會士的幫忙,來到了美國,他的一生也因此與天使山修道院和神學院,結下不解之緣。

最令人感動的是:十多年前,因思鄉之情驅使他回越南探親。在與親人、家鄉父老相聚之際,他不顧大家的勸阻,堅持前去探望當年陷害他鎯鐺入獄的警察。當時那位警察早已重病在身,見了鄧神父,欲語還休,淚流滿面,感動得說不出話來,而他卻一言不發地緊握住對方的手,一起向天父祈禱,並且降福了那位警察。他和我們分享說:我早已寬恕那位警察了,我若不去探望,那將是我回鄉之旅的最大缺憾。

最後一次見到鄧神父是六年前,在以色列耶路撒冷朝聖地。到機場接機的竟然又是鄧神父,原來他正好在聖地進修。我們能在聖地重逢,這已是可遇不可求了,沒想到天主藉著他,給了我們一個更大的恩寵。白天我們隨著朝聖團走訪耶穌當年的足跡,入夜後,他則帶著何神父和我們幾位教友,夜遊空無一人、靜悄悄的耶路撒冷聖城,與白天的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真有天淵之別。至此,我已深感不虛此行,非常滿足了。沒想到,鄧神父問我們:想不想清晨一早,在當年埋葬過耶穌的空石棺前參加彌撒?當然是求之不得!

這個埋葬過耶穌的空石棺,座落於建在聖殿內的一個小堂,是個再小也不過的小堂,每次只能讓一位朝聖者,由只有半個人高的小門躦進去祈禱,因此小堂外永遠是大排長龍。我們白天幾次嘗試排隊,但終就還是放棄了。鄧神父解釋說:外地來的朝聖團,領隊神父可以申請在這個小堂內,做清晨第一台彌撒,雖然申請不易,但是朝聖團偶爾也可能因故遲到,或臨時取消,這時我們就可以要求馬上遞補上去了。可能嗎?實在不敢奢望!

清晨五時,鄧神父早已等在旅館大廳了,於是我們一行人隨著他到了聖殿。他交待我們在小堂外等候,何神父則陪他等在聖殿另一端的辦公室外。不多時,遠遠地看見我們的兩位神父,被請進了辦公室,又過了一會,兩位神父已經穿好祭袍,手捧餅酒杯爵一路跑著來了。神父示意我們趕緊一個個鑽進小堂,我們楞在那裡不敢動,心想小堂內的空間,只能容納兩位神父做彌撒吧?在神父再三摧促下,於是乎兩位神父貼著耶穌空石棺,以石棺為祭台,我們幾位教友側著身,緊靠在神父背後,參加了一台天上掉下來難能可貴、終生難忘的彌撒。彌撒後,我問鄧神父,這台彌撒您是怎麼幫我們求來的,他給了我會心一笑。

十二年後,2015 奉獻生活年,多少次心中憧憬想像著:鄧神父再訪紐約,參加外子世豪終身執事祝聖彌撒的情景。萬沒想到我們竟然來去匆匆,再度探訪了天使山修道院和神學院,只可惜景色依舊人事已非。當鄧神父的棺木,離開他生前每天做彌撒、祈禱的聖堂時,隨著響徹雲際的教堂鐘聲,群雁低空環繞哀鳴,在幾百位愛他的修道院長、主教、神父、修生及親朋好友的護送下,長眠於聖堂對面的修院墓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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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只有 55 歲,溫文儒雅、聖德學術兼備的好神父及聖經學教授,一生熱愛敬禮聖母,每夜長跪聖母像前,為許多請求他代禱的人,祈求聖母的轉求,屢次得到天主的俯允。而他自己呢?卻在與病魔搏鬥了十個月之後,病情突然急轉直下,聖母選擇在十月六日的夜晚-玫瑰聖母紀念日前夕,接走了他。心中雖然百般不忍,但是正如他生前所言:不要為我的離去哭泣,為我的離去感恩,我將繼續不斷地為你們代禱,唸玫瑰經,並祈求聖母的轉求。

我們夫婦有幸認識了這麼一位可愛又可敬的鄧神父,十二年來數次短暫的相聚,他的信德,他的所言所行,無不震撼著我們的心靈,從他身上我們看到了愛的極致-接納與寬恕;從他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個真正祈禱的人,一個坐在耶穌腳前,聽祂講話的人,他選擇了更好的一份,是不能從他奪去的。

鄧神父,主內安息,您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我們將永遠懷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