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遠神父書信集

耀汉小兄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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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致司塔斯保祿先生

此信寫於一九三三年六月二十八日,自“真福院”。

我的保祿:

“......”這已是第四次,我再提筆寫我這信......現在我們是在七月十五日嘍,已耽誤了半個多月啦)。在這段期間內,日本給我們製造的戰爭,猛獸般的醜惡戰爭, — — 因為日本想挑撥,他願在下游喝水,顯然我們弄混了水——醜惡的戰爭在繼續。每一次我在報紙上,看到了我們可愛士兵受苦的報導,我感到全臉通紅。後方舒適的生活煎熬著我,有如身陷釜鼎......況且我也是中國人;我申請入中國籍,絕非是開玩笑。如何盡我國民的義務呢?假如我不是“本堂主任”,這很簡單,馬上拿起一枝愴,分擔我同志的命運。但是事實上,我是本堂主任也是總鐸,就如 人們稱我 “神 父”。那怎麼辦呢?

因為想不出什麼辦法,我就同修道院教授蘇神父及一位教友張教授,共同草擬了一個小計畫:在軍事當局的指揮下,組織一隊教友志願軍, 開往前線最危險地區,如能獲得軍事當局的許可;我願做他們的隨營司鐸。或者讓我建立教友救護除。我寫信給中國最大名人,上海的馬相伯,他雖然有九十四歲高齡,仍然在全中國具有很大的影響力。他的回答令人興奮,但是他毫不客氣地選定了救護隊。此外,他給了我一封介紹信,去見一位有顯赫地位的將領,我們也認為他是所有政府要人中最正直的人(因為在其它人品中,正直仍是必備的條件)我並非很容易地到達北平。自然有順利和不順利的事情......一大堆曲折故事太長了,這裡沒有法子寫,如果天主願意使我們重逢,將來有一天我親口向您詳細地講述。

事情進行的並非如我們希望的那樣快速。有一天我與朱子橋將軍會晤,朱將軍的儀錶風度為現代中國最出眾者之一。正值當時有消息自“喜峯口”前線送到,喜峯口是萬里長城的主要門戶之一。 一場激烈的戰爭剛剛發生,由於日本人的慘敗而結束,(日本人自己的報紙也承認他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打擊)。但是醫療服務和救護人員缺乏。我們負傷的英雄有時候在這樣冷的氣候下,整夜留在山腰上乏人救護。當時我們聽到這些消息如同受到痛苦時折磨;這位朱老將軍轉身向我說:神父,您的救護隊員在那兒呢? 距離此地五百里!需要多少時間他們才能到北平呢? 五天;若乘火車,我們可以縮短一半行程,——多少人?——兩百.——越多越好。對於化費的開銷,不可缺少的預支款,全部由我負擔。

我站起來,內心充滿了對上主的感激之清,祂一下就解決了我的困難,安排了一切。我於是在真實熱誠的激動中辭別了這位好朋友。

在當天晚上,我的自行車,您送的自行車,又取道保定(清苑):車子不是跑,車子是在飛,雖然我還沒有完全康復。請您注意,我當時還沒有一個救護隊員......但是您瞭解,假如我不立刻接受朱將軍的建議,那一切都落空了......事情是常這樣,我們可先進行,保證我們有天主上智安排完成以後的一切,如同以往都是如此。第二天我從保定奔向臨近的教友堂區,在這裡宣講十字軍。當時我許下我本人參與此事,並且有二十位小兄弟同行,我保證在戰爭結束時把所有的人再領回來,這才使一切的疑慮,尤其“十字軍”家屬方面的疑慮,都消除了,本來這些猶豫為情理所難免,人會諒解的。於是歡呼之聲四起:“救護隊萬歲!”

“幾時起程?” “明天早晨。”沒有行李要拿。我在北平負責軍需。朱將軍一看見我們來到,睜大了眼睛驚訝地說:二百六十人,第四天一清早就趕到了!!!嗨!我親愛的保祿啊,是第一次我招募一支部隊,這是一次成功的動員......您看怎麼樣?馬上開始了艱苦的生活,這是我自己找來的:因為很明顯的是,當時見到國家的保衛者,我們的保衛者在患難中受苦,那就比什麼都痛苦,若比他們少受些苦,那更使人難堪。當時有人把我們安置在一座不蔽風雨的大廟裡,正趕上老天這時下著大雪。至於食物麼,是些豆餅,大的像車輪,先要用錘子砸碎,然後泡在我們熱開水的盆子裡;當然,這些豆餅沒有很多變化的吃法。隨後我們上路,走向喜峯口 “喜樂的高峯”( 一種說法)要走四百鄉里。我們行走了六天,而終於進入了遵化城,在這裡,居民,軍人,長官都熱烈歡迎我們。有些人做了些誇獎田比喻說: “他們這些人至少不以做文章和貼標語為滿足”!

“ 他 們 是 徒 步 來的。—— 不可能... ...從北平? —— 如同我向你們說 的;他們沒有一個蹦兒(銅錢的別稱)的薪水。——不會,是的,是的,你們去詢問吧......”

軍官和士兵中有不少是教友,他們不知道如何向我們表達他們的喜樂和感激;這不只是他們所評價的醫療救助,而尤其是這些勇者的行為產生難以相信的獲救力量,因為他們這樣地背井離鄉:在口袋裡一文不鳴;沒有任何物質報酬的希望,竟如此來分擔士兵們的苦痛和危險。某位軍官是天主教徒,他興奮地跟我說:“三年講道不及你們救護除一次進城的效果”;在士兵中,人們不再談其它的事只說:這是大事,而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天主公教,它能發起這種慷慨的義舉和這種慈善的事業。而另一個人跟我說:“神父,以往責難教會為外國帝國主義走狗的說法該結束了,該埋葬這種觀念了——今天若有人再提起這話,該感到臉紅啦!”

雖然一切如此,我們的給養發生了困難;我們先該投奔縣政府補給,而縣政府自顧不暇,這是事實,而且它也正在困難中掙扎,當時表示出不能急於給我們處理重要的事,甚至軍餉無法按照財務的約定支應;我們購買給養不但要現金而且很貴......。

好天主在這裡還會負責安排所有的事。

我已記不清大概是在四月初旬的哪一天,突然十五架左右的敵機飛來本城上空。警報的鐘聲響起時,士兵隱藏到他們的地窖裡。於是......掃射開始。您可以猜想到當時能有的情形......有如地獄。但是我們的救護隊駐在北郊:他們並沒有去到安全地區躲空襲,反而來敲北面的城門(所有的城門先已關閉,因為怕日本遊擊隊化裝平民混進城來幫助搗亂)有人給他們打開城門,他們立即奔向各地,當時到處有炸彈的爆炸聲,這時在城裡他們怕受傷,在街道上連一個人影已經都沒有了,只有天主公教的救護隊員在各處尋找奔跑救援,不要遺漏任何一位傷患......。

如他們以後向我所述說的(可惜!因為我當時不在場)像上主的天使用他的盾牌衛護他們:炮彈落在他們 “右邊”和“左邊”,但是總沒有擊中!這空襲延長了三小時,他們救活了十數人的生命,若沒有救護隊他們一定犧牲了,而且我們的救護隊的英勇也鼓舞了全體軍民的士氣。

轟炸結束後,在後方的居民,假藉任何名義,或自稱為勞軍的團體, 趁著黑夜,全都坐汽車逃回北平去了。單單的留下了士兵,及太窮而無法逃走的老百姓和英勇的天主教救護隊。但是使我值得告訴您的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我們不再缺乏物資,並且也不必用現金購買給養了。

以後在喜峯口戰事又起。這次是黑夜倉卒起程到前線去。大約八天之久,日以繼夜的搶救,我們英勇的敵護隊員人數繼續增多了。為避免重傷的人在汽車內受震動,他們把傷患者抬擔架五十裡,步行不間斷,也不換班。因此該看到這些士兵都稱讚他們啦!

救護隊抬著他們珍貴的負載品(傷兵),經過村莊時,那裡的居民夾道歡呼,尤其是向小兄弟致敬。我該稱小兄弟為麵團的酵母,因為他們有領導作用。所有士兵和軍官都爭著吵著要小兄弟們支援;他們不再讓小兄弟們離開。他們向小兄弟們說:“同你們一起行軍,你們的辛勞就是我們時快樂和安慰......”

我上面跟您說過,大轟炸的那一天我不在遵化城內(我還沒有講其它的事)本來我們的工作計畫是“我們救護隊員集中支持決不分散為原則”,但現在我該有所改變:為救更多的傷患,也為應付軍隊的緊急要求,我該把我的人員分成四組工作,每組彼此相距二百里(您或許知道我們的前線大約是一千里)。

所以我當時該從這一隊跑到那一隊,為施行聖事和......其它,因為在中國紅十字會前,我負責一切,我掛有“ 總隊長” 的光榮名街......這是一位大學生所翻譯的。

這樣我們去了冷口,我們在灤河南岸紮野營,當時日本兵就在灤河北岸五百公尺處。雖然每天有飛機偵察但沒有大損害,否則貧苦的老百姓就更慘了。以後我們到南天門的前線......可惜,它成了地(獄)南門啦......真的, 實在是像火焰的地獄。敵軍曾做了一次可怕的攻擊,想粉碎我們英勇的部隊,把我軍強烈地壓制在機槍、炸彈和大炮下;中國軍隊被控制,為免被消滅,只得撤退,但是我們這前線上只是逐步的撤退(但在東方前線上,是倉皇敗退,稍後我要再跟您講);所有的軍人沒有任何希望,因為政府堅持不補給軍用品,甚至阻擋他們前進(叛變???內部糾 紛 ? ? ? 懦 弱 無能???)註定的結局只能撤退......

“那麼,弟兄呀!為什麼您這麼英勇地去死呢?”(人稱士兵們為弟兄)

“為使全世界知道中國還有勇敢的人,還有人知道為自己的國家去犧牲,如果天主給我們好政府時,使人知道中國的軍隊不向任何敵人低頭。並且也使敵人把掠奪我們的土地歸還”。所以他們打仗像獅子——中國的說法是如同老虎。沿著通往火線的大道上,可愛的增援隊伍穿越過滿載著傷患的汽車行列。他們互呼口號,這壯烈的場面不僅不使增援的士兵感到恐怖,而且也鼓勵了他們。他們喊著:“努力奮鬥殺敵!天堂的門將是中國的!”而且他們肩持武器跑著,可憐(愛)的小兵;大部份都很年青,很多剛從高小學校出來, 全是志願的......在他們後面是我們的救護除,他們也肩扛著擔架跑,喊著:弟兄(士兵)萬歲!中國萬歲!

啊!這些艱苦日子中換來的良好友誼!只有“十字聖架”把我們的心靈牢牢地結合在一起。

最後通州的前線距北平有四十裡......在那時政府下令軍隊撤退。還該多說兩句,來談一談這最悲傷的最後幾天嗎......?二十九軍是最好的軍隊,英雄中的英雄,突然間敗退,在幾天內放棄了三、四百里土地,為保衛這些土地曾苦戰六個月之久, 犧牲了不少寶貴生命。而現在因遭到大包圍,為了避免全軍覆沒,不得不如此......主要是因五十七軍(張作霖的老部下,紀律不好的軍隊,曾給我留下惡劣的印象)先放棄陣地。哦,災禍呀!這些可愛的士兵,往常是氣勢高昂,在大街上行軍歌聲雄壯的士兵,昔日曾鼓舞人心,使人充滿希望和感到驕傲的戰士,不幸現在要見到他們失敗而神氣沮喪,熱淚盈眶......我從出名的南天門前線剛回來,為探望我西方前線的隊伍,當時聽到駭人的消息。“你的救護隊員,因有一支軍隊倉皇敗退,可能遭到瓦解,因此可能受到他們的連累......有被日本俘擄的危險!”您可以瞭解我的自行車跑的有多快,我路上遇見一些疲憊不堪,滿身塵土的軍隊,在這些可憐士兵的眼中,表現出極大的悲傷......哦!痛苦極了!在塵土的下麵我認出來了二十九軍的番號。“怎樣!你們!二十九軍:敗退了!——啊!我們甚至萬死不辭......”真的眼淚從他們的眼裡流下來......

我心痛欲碎,又騎上自行車,跔呀跑呀......到達了通州,西郊的教堂。教堂裡擠滿了從敵軍亂兵前逃跑的不幸女難民。

哦!戰爭是個多麼可怕可憎的東西,我勸她們,我設法使她們笑,我告訴她們我帶來了麵粉......高興,好像有一點高興,一半兒的人是為討好我這個會演說的人,剛剛撓起她們的唇角想吃,忽然這時又響起了一聲大炮,使人毛骨悚然,涼到骨髓。“這是怎麼回事?敵人已經這麼迫近... ... ;第二響,第三響。——不久開始轟炸城市......我同一些小兄弟們(就是為擔任危險工作而揀選出來的人)去看。跑遍戰場各處發現是剛入伍的炮兵在炮戰。暫時的平靜延續了三天三夜。同時,有十來架飛機飛在北平市上空,目的是恐嚇這充滿不幸難民的城市,並強迫尚未武裝的居民同意政府要求停戰......這樣結束了戰爭。

在我給您寫到這幾行的時候,我覺得心痛欲碎,口幹如焚,我見到這最可恨的不公義者獲勝,我真難以忍受,現在還是無法忍耐下去。我跟我們可愛的下級軍官們(當時同他們有機會交談)曾說過:“打勝這場仗,是件最艱苦時事。”

我不能,也不願說的更多:這屬於政治(求天主保護我不涉及政治!)但是,就如我在中華聖母朝聖地東閭,向我們五千位教友說: “今後我們的責任是準備抗日;而首先要做的是使全國基督化,造就廉潔的公務員,使他們做公正廉明的清官。我們要儘快去收復失土,為使我們能親眼見到這種成效,六個月以來我們的眼睛已經 流過了很 多眼 淚......對這重大任務,我願同你們一起工作,或許要繼續努力二十年·二十年也不在乎,我們的士兵打回東北的大道上,我願率領敵護隊同行... ...不到瀋陽絕不休息。願天主幫助我們!”

我親愛的保祿,請看 “一點小表現”,正如聖萬桑所說的,我們救護隊純真的表現,尤其是在軍中做模範,贏得教外人對天主教教友的好感——幾乎在各處對我 們 小 兄 弟 們 顯 示 友善。——小兄弟們的簡樸會衣當做通行證(在這種混亂時期中是否該有通行證,天主曉得!)

我講百中之一的小故事給您聽一聽:

一位小兄弟到北平市內,騎自行車跑的非常快,在黑夜,沒有燈(從鄉村來的不曉得交通規則)。一位交通警察:“站住!”我的小兄弟,加祿兄弟下車來,走向法律的可怕代表員警,仔細地從頭到腳打量他,起先很嚴肅田態度後來改變為微笑:“哦 !是一位 小兄 弟!......您是窮苦人們的恩人!為您們,員警的規則可以通融......請多原諒。”還說什麼呢?數天前,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先生告訴我,他正發愁籌措需要的專款,為建立一座殘廢軍人教養院,以收容為國家犧牲的偉大傷患者,並請求我同意偕同個兄弟們負責指導... ...絕對地,從此以後,至少那些參加了抗日戰爭的士兵,尤其是二十九軍的士兵,決不再反對聖教神職人員。

願天主受讚美!

今年夏天酷熱驚人 “......”賴天主的助佑,我們的一百一十位小兄弟(其中包括望會生)我們的八十位德來會小妹妹(其中包括望會生)在這空前的伏天中安然度過。我們的溫度到達四十二度(自然在樹蔭下)以往我不記得是否曾有過三十六度,最多到三十七度的氣溫。在幹季裡溫度計每年指示四十度以上,但我還能忍受——在濕季裡,比較更痛苦。您知道我最能耐熱,好啦!今年啊......我幾乎丟了面子。

為保持微笑,為不失掉立點功勞的好機會,一方面為自己,一方面為別人,小兄弟們在開始工作以前,先唱歌。

一人領唱:“好兄弟們,今已在初伏(二,三,伏)

全體“充滿熱愛”的回答:“阿肋路亞!”

帶了操作工作的工具,多次在大太陽下出入,他們進去,好像被投入火窯中.如同巴比倫俘擄的三位希伯來聖童,火焰曾尊敬他們,不傷害他們,阿肋路亞。

很愛您的小老弟 雷萬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