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懷念張德華神父

陳瑋

memory

十多年前,時任修會副總會長的蘇達義神父,多次對我說:"張神父有德肋撒嬤嬤、雷鳴遠神父、耀漢維亞內的精神,你要把神父的話和事蹟記錄下來。"當時羞愧於自己拙劣的文筆,一直沒有真正動手寫。但這麼多年,蘇神父的話一直盤繞在我的腦海。蒙天主聖意,張神父最後的幾年,我有幸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張神父離開了我們,悲痛慢慢褪去,而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卻慢慢襲來。這種使命感讓所有不能下筆書寫的理由變得可笑;這種使命感讓我惴惴不安;這種使命感讓我找到書寫的方法。從 2018 年 5 月起,我開始養成習慣,用手機錄下平時神父的談話內容,再結合我手頭的一些資料,於是就有了這篇文章,文章中的有些人名不一定正確,我只是根據神父的發音猜測寫出的。文章用張德華 神父自訴第一人稱形式,力求真實。我知道無論我如何用心用力地去寫,也無法寫出張神父遺留精神的萬分之一,但求天主聖神幫助,用我拙劣之力能光榮天主,告慰張神父在天之靈。 我的母親與我的原生家庭 20 世紀上半葉,公教進行會在中國天津、上海、北京等地設立分會和支會,于斌樞機主教曾出任總監。我的爺爺當時是天津西開教堂公教進行會會長。爺爺奶奶出生就是貴族,他們育有十個孩子,我奶奶肚子不爭氣,一口氣生了九個女兒,氣的爺爺打她。可是,奶奶很有德行,忍耐、不抱怨、不失望,一心一意祈求天主,結果第十個生了個兒子,就是我父親。父親被家人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

在舊社會女人沒有地位,兒媳要服侍公婆不能上桌就餐。可是奶奶有愛德,叫自己的女兒在飯桌旁侍候,讓我母親上桌吃飯。新婚的父母若有小意見,鬧不愉快,奶奶就會罰我父親下跪,奶奶愛我母親勝過自己的兒女。

我對爺爺的印象很少,據說兩三歲時,爺爺抱著我見過雷鳴遠神父,那時我太小,記憶很模糊了。

我的父親叫張志清

(1899 年 8 月 2 日生於北京),爺爺去世後,教會看我父親人不錯,就選我父親接著當公教進行會會長。父親有學問,很聰明,喜歡幫助人。但我父親不熱心,貪名譽,喜歡大夥尊敬他。奶奶生了九個女兒後才生父親,爺爺奶奶和九個姑姑都特別寵愛他。我家裡有錢,父親經常請一班西開教堂的教友吃喝玩樂,吃西式糕點、坐洋車、去澡堂洗澡、而且父親還吸煙成癮。父親在天主教房產管理局工作,管天主教房產。

姥姥跟我們一起住,我母親話多,刀子嘴豆腐心,老說我姥姥。我父親心好,父親說:"姥姥這麼大歲數了不容易,別這樣,都老人了。"父親這人良善,別看他吃喝玩樂,心不壞。一九四九年後,父親不參加愛國會,即不得罪他們,也不上他們的當。他要是入了愛國會,我就修不了道了。受我母親的影響,年輕時紈絝的父親,晚年對天主卻很熱心。

我母親叫周華林(1896 年 12 月 29 日生於天津),母親是山西人,姥姥是續弦的,只生我母親一人。母親同父異母的哥哥,是前清時期六種皮棉稅局長。另一個舅舅去法國留學,以後杳無音訊。我的大姨開大酒店,家裡有錢。

我母親有教養,有學問,信奉佛教,結婚時婚配皈依天主教。記憶中母親總是起大早,一手抱著我,一手牽著小姐姐,緊隨後面的還有兩位哥哥和大姐,天還未亮就趕著去教堂望頭台彌撒。母親非常愛聖母,也愛神父、修士、修女,經常接近他們。

我的家庭非常富有,但我母親從沒有買房子買地給兒女,她好施捨,總是偷偷地捐獻,她捐贈幫鄉下蓋了座教堂。現在大家都說我好,不是我好,是祖上積德給我了,是祖上有德,聖母保佑!

母親是虔誠的佛教徒,皈依天主教後,念玫瑰經時還常常冒出"阿彌陀佛",我也受她影響,聖了神父了,有時念經走神還"阿彌陀佛"。媽媽說觀音就是聖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聖母也是救苦救難的。

母親太好了,既溫柔又嚴厲,她說話有情有理,告訴我們世人靠不住,只有依靠天主。母親說的都是天主聖神的話,把世界看透了, 她給我們打好了信仰的基礎:如何對待女人、如何對待世俗,對待慈悲,如何愛聖母。母親對我影響最大,比修會對我的影響還大。如果沒有我母親,就沒有今天的我。母親希望五個孩子都去修道,但天主的聖意只接受三個孩子。2007 年我回國探親,大嫂回憶說,母親常常做克苦,打苦鞭,繫苦帶,腰部的肉都爛了,冬天跪在樓梯轉彎處祈禱,冷啊!母親去世時我不在家,我在修會。

我的大姐排行老大,比大哥大五六歲,大姐入五傷方濟各會第三修會, 死得早,不死的話早就入正式修會了。大哥是電子鐘表廠廠長,大資本家,有錢,看不起人,大哥愛吃喝玩樂。二哥是位文人,國民黨外交官,是位清官。他在基督教學校讀書,專學英語,英文相當棒,後來他當美國上校的翻譯。二哥安分守己,就知道疼老婆和孩子,沒有大富大貴,缺德的事不幹,多好的美女也不要。解放前本來他走了,去臺灣,因為不放心二嫂,又趕回來。我二哥生了三男三女,三個兒子都有志氣,三個女兒很漂亮,像奶奶,不過奶奶比她們更好看。大哥、二哥都比我聰明。

舊時女人婚後地位很低,父親不願意女兒結婚,希望她們修道。父親疼愛我二姐,送她去修院。我母親送我去修道,我父親很生氣,他捨不得把這麼小的我送去修道。

我上高中時,二姐開始修道。二姐有癔病,她在修會犯過一次,但別人不知道她的病根。二姐年輕時喜歡上一位軍官,是一位世俗人。當時她還在光華中學讀高中。母親一看不對,瞞歲數,讓她入若瑟會備修。若瑟會是一班窮寡婦成立的,主教看她們不錯,准許她們成立修會,以後就成國際修會了。二姐當時備修,在北京若瑟會念書,離我只有兩三條街,我們不常見面,我是修士不能隨隨便便進女修院,只有父母才可以看她。

二姐聽話,很堅強。母親生病了,二姐回天津看母親,剛到家就被母親趕走,母親認為修道了,就不應該惦記著家庭。可是她剛回到北京修會,就接到電報說媽媽走了。石院長生氣地問二姐:"你為什麼不守在媽媽身邊?"二姐流著眼淚說: "媽媽說不要管她,回修會去,不許我逗留片刻。"

教難期間二姐也受許多苦,修會沒了,無處藏身,跟尼姑住在一起,以後平反回北京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