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頭腦是一個不停製造偶像的工廠。
意大利疫情的再次爆發與失控令我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我們甚至無法為明天或下週做個計劃。面對急劇暴增的感染指數,無數個“為什麼”充斥了我的腦海:
“為什麼老外不戴口罩?都是人自找的!”
“為什麼西方人如此自私,竟沒有保護他人的意識?”
“為什麼只有我還留在這裏,等待被感染......”
十月五日,週一,我懷著無奈與悲痛跪坐在聖體面前祈禱:“主,你知道一切!通過這些事情,你願意告訴我什麼?”
耶穌的回答是:“不要為我設限,讓我做天主。”
三週過去了,“不要為我設限,讓我做天主”這句話在我心中一直揮之不去。我反躬自問:“我為天主設限了嗎? 我讓他做天主嗎?”
在此,我記起舊約中的約伯,當他面臨各種不幸的遭遇時,天主用一連串的問題來回應約伯的質問與抱怨。天主告訴約伯說:“你不是天主,唯有天主才知道萬事萬物的最終奧秘。”
當天主提出他的問題時,約伯回答說:“我知道你事事都能,你所有的計劃,沒有不實現的。是我以無智的話,使你的計劃模糊不明;是我說了無知的話,說了那些超越我智力的話。請你聽我發言;我求你指教我。以前我只聽見了有關你的事,現今我親眼見了你。為此,我收回我所說過的話,坐在灰塵中懺悔。”(約 42:2-6)。
在天主的回答中,既沒有對降在約伯身上的災難加以說明,也沒有對製造災難者加以懲罰。天主只是指出祂所創造的宇宙的奧秘,而約伯的回應似乎也只是自我譴責與懺悔。
我多麼應該學習約伯 “坐在灰塵中懺悔”。我知道自己不是天主,我之所以能夠存在,只是因為天主要我存在;我之所以繼續留在這裏,是因為只有天主知道我留在這裏的意義和在我內逐漸成形的新精神是什麼。
當我漸漸地平靜下來,以天主的心置身於身邊所發生的一切時,我意識到的是天主的悲傷,因為在我們中間有如此強烈的混亂與恐慌。我可以聽見耶穌說:“這不是我要的,可是,我尊重人的自由......為了改變這一切,你要做什麼呢?”
有時候, 我覺得無助又氣憤,然而這些感覺只會讓我指責別人。我意識到我自己就是問題的一部分,我需要悔改,盡一己之力來為團體與社會帶來一份來自福音的信心、平安與喜樂。在看到或聽到那些令人驚駭的新聞時,我真應該有自知之明。若非天主的恩寵,我或許比他們更軟弱,更糟糕,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犯錯和犯罪的可能。
到最後,我並不需要得到“為什麼”的答案;我只需要向天主說“是”。我不能知道自己所經歷的無奈與痛苦的奧秘;然而,如果我不再用自己的標準為天主設限,如果我相信天主是天主,而且是降生成人,唯一的“道路,真理和生命”(若 14:6),我也實在不需要知道。其實,唯一能使悲痛化為積極力量的就是向他說 “是”。相信“黑夜要成為......被祝福的,在某種層面上,也需要成為 “是”。有時我發現自己唯有全然地信靠這位我所遇見並相信的天主才能活下去。
生命的確會拋給我們許多難以想象和難以承受的可怕事件,如果想要發現它們對自我生命成長的真正意義,我們必須跳離以自我為中心的價值批判,因為人的 “批判”絲毫不能解決現實的任何問題。
我記起十六世紀西班牙加爾默羅會的改革者聖女大德蘭,她將天主描繪成一座廣大華美的宮殿,殿中居住著一切生存的萬物。她寫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便是:我們的造物主天主必須承受那些在他內的受造物所犯的許多錯誤行為。”
這個世界原是天主的家庭事業,天主對此充滿著愛的渴望。然而,整個人類的生活似乎被暴力、仇恨、戰爭、天災和人禍所主導......
當然,天主不會強迫任何人按照祂的意願而生活。我們是自由的,能夠拒絕達到我們最高超的理想和天主對我們的期望。天主對這個世界的期望就是“在我的整個聖山上,再沒有誰作惡,也沒有誰害人”(依 11:9)。
天主為何不消除作惡的人?在“麥子中的莠子”的比喻中,耶穌給了我們答案(參閱瑪 13:24-30)。家主不同意僕人將莠子拔除,而是讓麥子和莠子一起長到收割的時候。在我們所認識的宇宙裏,萬物都是有關聯的,任何東西的毀滅都可能會導致一切的毀滅。當我將自己作為一種角色在此比喻中身臨其境時,我感覺到自己就是麥子中的莠子,而且撒播莠子,然而天主並沒有立刻將我鏟除。或許我們都曾經做過莠子,或許現在仍是莠子,但天主卻沒有瞬間毀滅我們所居住的世界。
我們不能創造一個“天主”,因為天主不來自於我們的想像和期望。天主是愛!自創世紀開始,人類所面臨的第一個誘惑,也是我們今天所面臨的誘惑:希望成為一切事情中的“ 天主”,即按照自己的喜好標準去試圖掌控、限制、塑造一個所謂的“天主”,並將其定格在自我認知的框架裏。可悲的是,這是一個出於人手製造的“天主”。它既不能帶領我們走上救恩的道路,也沒有真理可言,更不會改變我們既僵硬又乾枯的生命。
教宗方濟各在 2018 年 8 月 8 日的公開接見中說: “人出於本性,為了躲避荒漠的不穩定,會尋求一種 ‘自製’的宗教......定製一個神。為使我們得以成為萬物的中心,膜拜自己親手所造的‘神’。”“我就是天主”的意念代表了一切欲望和給人獲得自由的幻覺,然而它卻會奴役人。教宗強調,天主的偉大工程就是消除我們心中對自我的偶像崇拜。
讓天主成為天主,好使我們成為真正的自己。因為 “人的自由源於他讓真天主成為自己唯一的主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成為散播基督馨香的福音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