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後的基督徒使命

赵维雅修女

“新冠肺炎雖無情盲目,但卻讓我停下來,使我看到自己如何迷失在自我中。

新冠肺炎雖剝奪了許多人的健康和生命,但卻允許我將那些原本以為很重要的人和事放下,去做最重要的事情。

新冠肺炎雖使很多人失學失業,但卻給了我認識和評估自我的機會,重新喚起我那份任重道遠的使命感。”


1. 疫情:危機或轉機?

疫情殘酷無情,帶給全人類恐慌,奪走太多人的健康和生命。然而,它同時也為我們帶來轉機,展示出新的願景。

3 月 5 日,正值意大利疫情高峰期,無意中收到一位來自中國老同學的微信留言:“我在順豐快遞,給你寄了 40 個 N95 口罩,這是最高防護級別的......可惜 84 個消毒片和酒精制品不可郵寄。三天後查收!”一周後,高中的兩位同學又通過 UPS 寄來 200 個口罩。當他們向我詢問意大利郵寄地址時,我謝絕道:“謝謝你們!我已經有口罩了,宅在家裡不出門......”“可是我們已經買了,你不需要的話,可給你朋友們用啊!”之後,一位新認識的朋友(相識僅 8 個月)也快遞了約 100 個口罩,在我微信留言:“我聽說意大利現在口罩短缺,你可以送給身邊的老外朋友。我非常樂意為社會盡一份微薄之力......”

看著這些來自祖國的口罩,我呆呆地咀嚼著朋友們的留言,百感交集: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陽的光輝,一件小事可以顯示出一個人的人生高度和境界。他們是極普通的鄉鎮村民,既不是朱門秀戶,沒有腰纏萬貫,也沒有博學宏才,更沒有受過高深的信仰教育。然而,他們卻有如此的胸懷與境界,願意將自己與更多人的命運聯繫在一起。那時,我有一種與世界成為共同體的感覺:原來我們是相互依存的,我們對他人的邪惡,也是對自己的邪惡;我們對他人的善舉,也影響著整個人類的共存與生命。

然而,當疫情肆虐全球,那些為神國而戰的人力資源在哪裡?那些每天坐在梅瑟寶座上的教會領袖們在哪裡?那些篤守誡命的熱心基督徒又在哪裡?將自己深鎖在“家”中獨善其身嗎?

教宗方濟各於 2020 年 4 月 19 日救主慈悲主日彌撒講道中發出呼籲:“我們所面臨的比病毒更大的危險,是人的冷漠自私。”許多網站也曬出了同樣的頭條警示:“防疫不分界線,自私比病毒更可怕!”病毒沒有界限,這個世界也沒有界限;愛,更沒有界限,不分種族,不分疆界(參迦 3:28)。

新冠疫情仍在蔓延,何時終止,只有天主知道。耶穌降此塵世是為了拯救,而非毀滅;是為讓人類獲得生命,而非死亡(參若 10:10)。其實,不是病毒給我們帶來傷害和死亡,而是我們人類為整個世界帶來了傷害和死亡。巴托洛梅奧一世(Bartolomeo I)在疫情 Covid-19 大會上回顧說:“危在旦夕的,不是我們的信仰,而是信仰者;不是基督,而是我們基督徒;不是降生成人的天主,而是人類自身。”可以說,所有信徒和整個人類對此次疫情的反應,將影響到未來數代人的生活。天主的旨意此時此刻也將我們每一位帶到了面臨選擇的十字路口。

目前,眾所周知,“病毒”是整個人類所面臨的最大“敵人”和危機,但它也為人類提供了轉機,展示了新的願景。這根植於人類的起源,原來我們是一個生活在愛中,緊密相連而不可分割的共同體。耶穌在最後晚餐中祈禱:“父啊,願眾人合而為一!願他們在我們內合而為一,就如你在我內,我在你內,為叫世界相信是你派遣了我。”(若 17:21)在主的心中,人類的每一個成員,都將與他融合為一體。

疫情給我們上了最能打動人心的一課,它提醒人類要將自己的貪婪和自私深鎖在“籠子”裡,要走上愛的“回歸之路”。只有我們以愛凝聚在一起時,才可讓疫情遠離人類。“愛,不可只用言語,也不可只用口舌,而要用行動和事實。”(若一 3:18)那麼,面對仍在蔓延的“病毒”,作為被永恒之愛所召喚的基督徒,豈不更應該承擔起具有高境界、大格局、超越私欲、心懷天下的大愛和使命嗎?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讓我們前行!


2. 用被治愈的經驗為別人帶去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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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來,並非為解釋苦難或除去痛苦;他來,是為以他的臨在,充實苦難的意義。

疫情期間的我,雖然感受到了教外朋友愛的鼓舞與啟發,卻也承受了來自教會家人的打擊與考驗:被質疑、被冷落、被孤立、被遺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我痛定思痛:未經滄海桑田,怎麼就已變得老氣橫秋、憂傷頓滯?為何好人不得好報?為何辛勤耕耘,收獲的卻不是美滿的結局,而是一大堆無用的“秕谷”?

帶著無可名言的悲痛與無奈,我淚流滿面地向天主發問,在祈禱中我得到了這樣的回應:“祂必垂憐你呼求的聲音,祂一聽見必要應允你。吾主縱然給你困苦的食物和心酸的水,但你的教師再不躲藏,你的眼睛必能常見到你的教師,當你偏左或偏右時,你必會親耳聽到你後面有聲音說:‘這是正路,你要在這上面行走’。”(依 30:19-21)

剎那間,我心中的不平與冤屈奇跡般地消失了。我知道是主在親自醫治我那破碎的心。當我盡情地將一幕幕的悲痛呈現在耶穌面前時,我感受到了主從未在我的生命中缺席過,他活生生地臨在於我每一次的傷痛與無奈中。在他那雙充滿憐憫與寬恕的眼睛裡,絲毫沒有對任何人進行定罪與審判。我帶著如釋重負之心,開始感恩所發生的一切。我深深地感受到耶穌那愛的注視、憐憫與擁抱。他似乎強烈而堅定地向我宣告:“在你還沒有在母腹內形成以前,我已認識了你;在你還沒有出離母胎以前,我已祝聖了你,選定了你作萬民的先知。”(耶 1:5)“你不要害怕!因為我救贖了你,我以你的名字召叫了你,你是我的”(依 43:1-2);“我對你所懷的計劃是和平,而不是災禍,是讓你有前途,有希望。”(耶 29:11)在這個過程中,我意識到了只有被主治癒,參與主的苦難,才能承擔責任與使命。在那一幕幕的痛苦事件中,在一個個難以承受的傷害中,我感受到天主那支持性和充滿力量的呵護。原來我並非獨自一人,耶穌始終在我的身旁,陪伴我一起經歷這段困難的時期。我經驗著天主對我無限的期盼與渴望,在祂的心中沒有存留絲毫對我的不信任。盡管我的性格軟弱,祂仍然不改變對我的美好計劃。相反,祂召叫我成為祂的跟隨者,並將為他人帶去和平與幸福的責任托付給我。天主能以祂親身的臨在治癒傷痛,使之成為我們得救的神聖工具。我們並不需要一味追根問底地尋求關於痛苦與邪惡的解釋,只需要向天主說:“是”。

有一句葡萄牙格言說:“天主以扭曲的線條,畫出直線。”我們相信天主是以“默西亞被拒絕”這條扭曲的線,畫出了救贖的直線,也相信祂以觸動許多人生命的曲線,畫出了歷史的直線。

痛苦與邪惡是一個奧秘,面對這奧秘,我們不得不正視自己和天主是誰的問題。在此,我記起《亞伯爾復活》(Raising Abel)一書中神學家詹姆士·艾力森(James Allison)講述的一則故事,說的是年邁的加音在帳篷裡難以入睡的過程。加音在世界各地流浪時,從未享受過太多的平安與喜樂,總是擔心因殺死自己的弟弟而遭到報復。有一天,他自斷斷續續的睡眠中醒來,感覺有人已經進入他的帳篷,並且正注視著他,他突然意識到那就是他的弟弟,而且預料到自己必死無疑。然而,他聽見一個聲音說:“不要害怕,是我,你的弟弟,你不記得了嗎?”亞伯爾幫助加音憶起往事。出乎意料的是,亞伯爾對加音的“審訊”,絲毫不具威脅,只是寬恕了他。

這個富有想象力的“審訊”給了我很大的啟發。面對傷痛,我可以轉向傷害者、自己,或轉向受苦、受難、死而復活的基督。只有向基督說“是”,並信靠祂不離不棄的愛,才能將傷痛轉變為祝福。

天主認真地對待了人性,成為我們中的一份子。我們都是按著祂的模樣和肖像被創造的。當耶穌說我們也應如同我們的天父是成全的一樣時(瑪 5:48),他指的是我們要擁有他的心腸。然而,假如我們認真地對待耶穌所說的這句話,就會發覺自己沒有活出被創造時所要活出的樣子。我們知道自己曾經不良善、不誠實、不仁慈、不信任別人......就如同當年殺害弟弟的加音,我們與最初受造的樣子恰恰相反。

因此,我們必須誠實地面對我們所做的或經歷的一切而接受“審訊”,這是天主的正義。可天主的正義是愛與寬恕。耶穌降此塵世,是為赦免,而非為定罪;是為拯救,而非為懲罰。我們無需害怕天主的臨在,因為天主的審判會使我們得到拯救與釋放,並且,恰恰是這種充滿憐憫與寬恕的“審訊”,能使我們成為天主相信我們能成為的那種人。

生命的確會拋給我們許多難以承受的傷痛。然而,基督徒相信,天主不顧一切取了人性,在納匝肋人耶穌的身上,以最明顯的方式啟示出祂是誰。我們相信,在十字架上,天父高舉了“破碎”的耶穌,祂也會如此對待我們的“破碎”;我們相信,只要我們能將自己降服於祂,生命中的任何傷痛在祂那深不可測的憐憫與寬恕中,必將成為醫治、拯救與祝福他人的渠道。

這個世界原本是一個屬於天主的大家庭,天主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限的渴望與期盼。祂渴望全人類藉著相互合作,發展出一個能支持和維繫所有天主的子女的有情世界。天主想要一個愛與正義的世界,一個男女之間有正常關係並與天主有良好關係的世界,在那裡所有的人都成為兄弟姊妹。

“發自天主口中的是天主本身,祂發出召喚,讓世界誕生,這世界正在祂的臨在中開花結果......”